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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救世主
2005年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长篇小说,作者豆豆,原名李雪,女,著名作家。小说讲述了商界怪才丁元英将从德国募集的资金投进中国股市,用“文化密码”疯狂掠夺中国的钱财,良心发现后退出公司,并受到严重的惩罚。最后回到古城“隐居”,结识了在法兰克福长大古城刑警队女刑警队员芮小丹最终相爱的故事。全书主题的睿智和简约,对中国文化进行了一次特别的表现 ——“神即道 ,道法自然…” 看似普通的话却把世界几大宗教继概括又统一,出色地表现出佛学的光耀和不蓄意的使人印象深刻。
遥远的救世主(第二部分)
古城距离北京360公里,芮小丹坐了4个多小时的夜行列车,于早晨7点30分抵达北京火车站。她随着出站的人潮走出站口,停下来往四周观望,看见一个小伙子高举着一块上面写着“芮小丹”的牌子,旁边站着一个男人。她认出了举牌子的小伙子,就是他开车送丁元英来古城的小赵,在南村小区见过一面。
她一边快步走过去,一边张望,却看不见肖亚文的踪影,心里在纳闷:已经在电话里约好了要来的,怎么不见人呢?
小赵也认出了她,快步迎上来招呼道:“芮小姐,你好!”
芮小丹也笑着寒暄道:“你好。”
小赵介绍道:“这是我们韩总,正天集团总裁。”
正天是国内知名品牌,芮小丹没有想到这么一大早前来车站接她的竟是这个集团公司的总裁,这让她潜意识里感觉肖亚文已经来过了,而且回避了。她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也就是在这一刻,她脑海里不自觉地闪出了一个平时很少留意的词:阶层。期乐会交易员俱乐部
韩楚风衣着简洁而考究,沉稳的目光透着权威,礼貌而随和地说:“芮小姐,你好。我是元英的朋友韩楚风,咱们不客气了,上车吧。”
三人走到停车场,上了一辆黑色奔驰S600轿车,小伙子开车,韩楚风坐在前面,芮小丹坐在后面,汽车驶离北京站。
车上,韩楚风客气地说:“芮小姐,你的住处已经在正天饭店安排好了,你先住下忙你的事,我白天抽不出时间,咱们约定晚上我请你吃饭。”
芮小丹说:“谢谢,给韩总添麻烦了。呆会儿我先和肖亚文联系,想趁中午的时间和她一起吃顿饭,下午没事,我想一个人去逛逛商场。”
韩楚风说:“肖小姐我认识,很不错的一个人。”
汽车开了20多分钟在正天饭店大门停下,立刻有身穿制服的侍应生上前开车门。韩楚风带着芮小丹走进酒店,在大厅的电梯口等小赵。这期间,他们身边不断有来来往往的人与韩楚风打招呼,都以“韩总”称呼韩楚风。
片刻,小赵进来了,到总台拿上房间钥匙快步走来,三人一起乘电梯上了19楼,由楼层的服务小姐带领到1901号房,打开房门进去。服务小姐向芮小丹简要介绍了一下服务内容和注意事项,韩楚风摆了一下手让她离开了。
韩楚风想了想说:“芮小姐,餐厅在二楼,我时间太紧,不能陪你吃早餐了。你坐了一路夜车,上午先休息,中午11点半小赵来接你,你自由安排活动。下午你要逛商场就赏个光,让小赵陪你去我们正天商业大厦逛逛。”
芮小丹点点头,说:“行。”
韩楚风说:“那我就先告辞了。”
芮小丹把他们送到门口。
送走韩楚风,芮小丹关上门打量着这套由卧室、会客室、写字间、洗手间四部分构成的套房,每个房间都是精美的欧式风格设置,每件物品、每个细节都尽显奢华。眼前这套豪华套房以及刚刚发生的一切似乎在她周围形成了一种无所不在的压力,让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很不舒服。她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下楼吃早餐去了。
她心里很不平静,在去餐厅的路上脑子里还在想,想丁元英在闷热的房间里汗流浃背的样子,想他几十元变卖的唱片,心里禁不住升起一股敬佩与酸楚。
吃过早餐回到房间,她给肖亚文打电话,这时的肖亚文已经在公司上班了。电话里,她有意回避了为什么在车站没见到肖亚文的话题,而是直接约定一起吃午饭,肖亚文把地点定在了的北京宏大写字楼大门口。
中午11点25分,司机小赵准时往房间里打电话,通知芮小丹下楼。芮小丹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接到电话很快下楼,汽车在大门口停着,小赵站在汽车旁边,后排车门已经打开了。
小赵见芮小丹走来,迎上一步说:“芮小姐,请上车。”
芮小丹说:“谢谢。”坐进车里。
汽车行驶了半小时后,在宏大写字楼路边停下。芮小丹透过车窗看到,马路左侧是一排栅栏,大门两侧挂着许多文化团体的牌子,院子里是一幢大楼,楼前停着十几辆轿车。马路的右侧是几家装潢考究的饭店,饭店门前的汽车泊位都已经被占满了。
芮小丹远远地就看见肖亚文站在路边,汽车也就在她身边停下了。芮小丹下车亲热地与肖亚文拉了拉手,问:“等多久了?”
肖亚文说:“刚下班。小赵,你好!”
“肖小姐,你好!”小赵说:“你们吃饭,我一点半来接芮小姐。”
肖亚文对小赵点点头,歉意地说:“辛苦你了。”
小赵开车离开后,她们进了一家名叫“古来香”的餐馆,选了一张最角落、最便于谈话的桌子坐下。肖亚文没看菜谱就向服务小姐点了一壶菊花茶和两份传统菜,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服务小姐用一个精致的木托盘端来一壶茶和两只杯子。
肖亚文倒上两杯茶,将其中的一杯放到芮小丹面前,这才说:“我去过车站了,老远就看见了韩楚风,他现在是正天集团的总裁,你这面子大了,我再愣往上凑就不知趣了,悄没声回来上班吧。要是连这点眼神都没有,早就饿死了。”
芮小丹岔开了这个尴尬的话题,问:“现在忙什么?”
肖亚文说:“我在一家猎头公司打工,日子过得去。说你,你跟他怎么了?”
芮小丹说:“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肖亚文微微一怔,淡然道:“那剩下的就不用想了,下地狱吧。”
芮小丹问:“你怎么知道是地狱?”
肖亚文笑了笑,说:“你不老实,漏掉了一句话。完整的这句话应该是:如果你没动过那种心思,你怎么知道是地狱?但是你高估了我,也低估了我。说你高估,是因为我还没清高到不知道自己是谁;说你低估,是因为我还没天真到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芮小丹说:“言下之意,就是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肖亚文喝了一口茶,沉静而感触地说:“女人哪,好多贱东西是骨子里生的,只要你是女人就扔不掉。连我这女人都知道这个,况且是那种明白人。我给他当过一年助理,期乐会(qlhclub)不管他怎么尊重女士,都掩不住骨子里害怕女人,害怕就是鄙视,就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站在女人的角度,丁元英并不招女人喜欢,不实惠,没有女人想要的那些东西。这种人只能定位在熟人或朋友的位置上有意义,距离再近这点价值就毁掉了。”
芮小丹说:“言下之意,就是我把这点价值毁掉了,辜负了你。我现在已经不仅是尴尬了,而是有了犯罪感,也不用等以后的地狱,我已经在地狱了。”
肖亚文说:“你先好好听着,我还没说到地狱呢。我见过他前妻,也聊过几句,你可以参考参考他前妻说的话。她说,他永远都不会跟你吵架,他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渗透着对世俗文化的居高临下的包容,包容到不屑于跟你讲道理,包容到让你自己觉得低俗、自卑,当你快要憋死、快要疯掉的时候,你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字,逃!”
芮小丹点点头说:“很实在,也很深刻,不像是推脱。”
肖亚文说:“逃,就是地狱。”
芮小丹说:“反对,这里不存在逃的问题。如果丁元英在一块石头上被绊倒两次,说明他是笨蛋,只能是他在地狱里受折磨,要逃也是他逃。”
肖亚文说:“所以,他不会让自己绊倒两次。而你,求之不得,就得受相思之苦。相思有多苦,古今的诗词都说尽了。你是女人,有女人的天性,一旦陷进去就很难自拔。丁元英这种人对女人没有意义,是女人就有贪嗔痴,没有贪嗔痴的女人是天国的女人。”
芮小丹说:“即便是地狱,我也得尝尝地狱是什么滋味。”
这时服务小姐送上了饭菜,两碗米饭,两份特色菜:古香狮子头。饭菜上桌暂时中断了话题,肖亚文拿起筷子说:“这个菜要趁热吃才好,先吃饭。”
吃了一会儿,肖亚文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一下嘴唇,诡秘地笑着说:“妹妹,女人最大的魔法就是色,而你恰恰是芳艳绝色,既执意要做,就把妹妹的十八般兵器全都用上,战他个翻云覆雨、溃不成军,我就成了娘家人,少不了将来沾你点仙气儿呢。”
芮小丹笑道:“天哪,有这么教妹妹的姐姐吗?”
肖亚文优雅地一挥手说:“这还用教?本能,说个教字都羞辱了造物主。”
两人又接着吃饭,边吃边聊,芮小丹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要讲了一些。
提到“变卖唱片”的情况,肖亚文暗自一惊,她曾经担心过陈茹拿走15万元会对丁元英在古城的生活有影响,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肖亚文在心里默默盘算:该不该告诉她陈茹拿走15万元的事呢?不说,她会无意中把变卖唱片的事透露给韩楚风,那么陈茹私下向丁元英借钱的事就不再是个秘密了;说了,她见韩楚风就会刻意回避这个问题,从而承受很大的经济压力。如果自己拿钱资助丁元英,在这种敏感的时期显然不妥。思忖再三,肖亚文觉得在这个问题上应该保持沉默,毕竟陈茹借钱的事已经过去一年了,还是由韩楚风解决丁元英的生活费最为合适,各方面都得体,而这几个钱在韩楚风手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肖亚文没有提及陈茹借钱的事,而是延续刚才的话题,说:“其实,你这次来北京不如不来,见了韩楚风反而会给你添麻烦。”
芮小丹不解,问:“为什么?”
肖亚文说:“你等着看,韩楚风接待你的规格会很高。但是,你要真觉得你值这个规格那就错了,值这个规格的不是你,是丁元英。对于你,这个规格只能会把你推向极端,要么让你自卑,要么让你像个贪便宜的小市侩,根本不给你恰如其分的选择。即便是你看透了这一点,人家待你好总没错,你诉苦都找不着地方。那个圈子不是你给人家过筛子,而是人家给你过筛子,本来你还有点自信,经他这么一关怀也就摧残得差不多了。”
芮小丹说:“我是来了解情况,如果被摧残,那也是应该了解的情况。”
肖亚文思索着,说:“如果从丁元英给欧阳雪指定股票和担保来看,这倒让我觉得这事有点可能了,他不是跟欧阳雪计较面子得失,是在乎你的感受。”
芮小丹说:“怜香惜玉,给女士几分面子而已。”
肖亚文说:“可能,但也未必。丁元英是一诺千金的人,他在柏林是签过字的,承诺不再涉足股市。50万元的股票对于他在数量上可以不算什么,但是在性质上没有区别。这意味着什么?什么人值得他可以不惜违背诺言?”
将近一点半的时候,小赵准时来了,见过芮小丹和肖亚文之后,小伙子就到外面的汽车里等候。肖亚文付过账单,嘱咐芮小丹晚上与韩楚风见面的时候少吃一点,然后她们再去酒吧听音乐、喝咖啡,去小吃街吃夜宵。肖亚文快到上班时间了,两人在餐馆门口道别。
正天商业大厦坐落在北京的一条繁华大街上,大厦门前那片宽阔的广场在寸土寸金的地段格外具有人情味,也因此而更显得大气和雄浑。大厦正门的右侧有一块不大的停车场,停的全部都是集团内部具有领地特权的轿车。芮小丹乘坐的轿车刚一驶入就被值勤的保安识别出来期乐会www.qlhclub.com,保安指挥着小赵将车停在一个他认为合适的泊位。
芮小丹下车后对小赵说:“太麻烦你,谢谢。你回去吧,我到里面随便看看,一会儿我坐出租车回去就行了。”
小赵想了一下,说:“行,那我就不等你了。”
芮小丹向小赵礼貌地招了招手,然后进了商场。
商场里的装潢富丽堂皇,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目不暇接,无论是你来我往的顾客还是眼花缭乱的广告牌,处处都显示出大都市的新潮与时尚。芮小丹按照导购示意图的提示,直接上了五楼的时装商场,全神贯注地浏览着,时而驻足仔细审视某一件服装,时而到更衣间试穿一件自己特别感兴趣的衣服。不知不觉中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尽管她没打算买东西,但还是忍不住买了一条牛仔裤、一件休闲上衣。
芮小丹看看表,觉得该回去了,她需要时间准备一下,晚上她与韩楚风还有一次重要的谈话。但是,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意外地被商场保安迎面拦住了。
保安礼貌地说:“芮小姐,请留步。”
芮小丹一听就立刻意识到她被人监视了,至少说明小赵并没有走,而是一直在这里等着接她。她客气地问:“先生,有问题吗?”
保安说:“请芮小姐跟我来,我们总经理在外面等您。”
芮小丹跟着保安往外走,一出大门就看见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原处,小赵正和身边的一位中年男人说话。小赵看见芮小丹过来,迎上一步接过东西微笑着说:“芮小姐,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商场的总经理马国安先生,你们在古城见过面。”
芮小丹记得在古城见他时别人是叫他“马主任”,刚过去一年,他已是正天商场的总经理了。她与马经理握握手,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是礼节性地一笑。
马经理含糊其词地说:“请芮小姐稍候,还有个箱子得装车上。”话音未落,只见一位穿西装的小伙子抱着一个纸箱急匆匆地向这边跑来,小赵打开汽车仓盖将箱子装进去。马经理见箱子装好了,这才说:“芮小姐请上车。”
芮小丹上车后汽车随即就启动了,她见马经理向她挥手告别,也下意识地摆了摆手,整个过程芮小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结束了。
路上,芮小丹对小赵说:“你不该等我,这样不合适。”
小赵说:“这是我的工作。”
芮小丹不再说什么了。
到了正天饭店,小赵把汽车停到大门口。芮小丹下车后对小赵说:“谢谢你,再见。”小赵只是笑笑,开车到停车场去了。
芮小丹乘电梯上到19楼,回到房间放下东西,然后去洗手间打开热水,就在她刚刚开始洗手的时候,门铃响了。芮小丹擦了一下手去开门,一看,原来小赵并没有走,正抱着那只纸箱子站在门口,于是赶快让他进来。
小赵放下箱子解释道:“芮小姐,刚才我和马总都没敢告诉你,这箱子是给你的,你一进商场就有人跟着你,箱子里装的都是你在商场留意的衣服,这事是马总操办的,钱已经付过了,都记在了韩总的账上。我只是个司机,请芮小姐千万不要让我为难,我把箱子送到这里任务就算完成了。”
芮小丹这才明白韩楚风为什么刻意推荐她去正天商场,问道:“一共多少钱?”
小赵答道:“发票都在里面,大概1万3千元。”
芮小丹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于是小赵连声道谢,然后告辞了。
芮小丹打开纸箱,随手拿出几件衣服看看,果然都是她在商场里特别留意的衣服。她把衣服放回箱子,侧身躺到沙发上,陷入沉思。
晚上,韩楚风亲自开车来接芮小丹。
汽车开到使馆区,在一家名叫“夜巴黎大酒店”的高级饭店停下。这里名为饭店,却更像是一座贵族宫殿。进了酒店,两个古罗马骑士装束的门童端立两侧,向客人躬身致敬。一位身穿白色酒店制服的中年男子微笑着迎上来,引领他们在一张桌前坐下。
酒店里的服务员与众不同,全部都是中年男性。酒店的客人大多数是外国人,一个个举止文雅、气质不凡。这里的客人虽然不少,但却很安静,没有人高声说话。
韩楚风点过菜谱,然后家常地说:“芮小姐,这里是国际贸易的第二交易所,来这里的人想办事的多,吃饱饭的少。但是今天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为了让你吃好。你来北京就是客,我自然得尽到东家的厚道。”
芮小丹说:“韩总,我来北京,是想向你了解点丁元英的情况。”
韩楚风用一种淡然的口吻说道:“芮小姐,你是客人我是东家,让你住好吃好,这没有问题。但是,你要和我在一张桌子上谈论丁元英,你凭什么?”
芮小丹沉默了片刻,平静地说:“我以为丁元英第一个能想到的可以开口借钱的人该是君子之交,却原来也是个攀龙附凤的角色,是我想像力丰富了。我既来了,自当尊重您的高贵,只是我无以为凭,知趣了,告辞。”说完起身就走。
“慢!”韩楚风叫住了她,点了一下头说:“此无以为凭正是一凭,请坐,请!”
芮小丹思忖一下,重新回到座位。
韩楚风缓和了一点语气,说:“元英这人不太容易说明白,不凭点什么,就只能是一个越说越大的问号,不是我存心要刁难你。”
芮小丹淡淡地说:“住饭店,给衣服,到这儿吃饭……我还没给丁元英脱呢,您就给我扔了一块骨头,很有上流社会风度。如此一说我不如一只花瓶,充其量当了一回你们男人之间挥洒交情的酒瓶。”
韩楚风沉默着,一言不发,他的目光和神态渐渐发生着变化。
这时,酒水、菜点上桌了。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有动餐具。
韩楚风思考了许久,终于开口了,说:“是花瓶还是红颜知己,得称称斤两才知道。礼数不周的地方,我这儿向你道歉了。衣服退掉,房费你付,这顿饭我请客,如何?只是你那个‘您’字还请改回来。”
芮小丹说:“谢谢。如果以后还有机会,也请韩总体谅我们穷人的难处,这种酒店我吃不起,那种饭店我住不起。”
“是我不上道儿了,对不起。”韩楚风呵呵一笑,刚才的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他拿起餐刀餐叉说:“去年马主任和小赵送元英去古城,回来就说看见了一个女警官,说那叫漂亮啊,今天一见果不其然。来,咱们边吃边聊。”
芮小丹尝了几道菜,喝了一口饮料,然后停下来等着韩楚风切入正题。
韩楚风拿起纸巾擦擦嘴,点上一支烟。他对芮小丹此次来见他的意图完全明白,却没有按照芮小丹预期的话题谈论丁元英,而是问道:“元英借钱是怎么回事?”
芮小丹把丁元英打电话借钱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韩楚风沉思了片刻,说:“我想请你给我帮个忙,你回去的时候顺路帮我把元英的车开回去。这是我们之间的事,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如果专程送一趟就得出两辆车,还得来回折腾,你顺路开回去只是一个单程。”
芮小丹说:“300多公里的高速公路,还可以。”
韩楚风点点头,有确定和言谢的双重意思,然后歉意地说:“芮小姐,你来找我,我肯定会让你失望了。元英害怕女人是怕到骨子里了,教不得、斗不得,还不如花钱嫖娼来得明心见性。至于评价他这个人,我觉得有一句话就够了:元英是个明白人。”
芮小丹心里微微一颤,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当晚,芮小丹与韩楚风在夜巴黎大酒店面谈之后,晚上九点多韩楚风送芮小丹返回正天饭店。芮小丹稍事休息就按约定与肖亚文电话联系,两人在三里屯酒吧街见面。
三里屯酒吧街是北京酒吧最有名气的地方,有纸醉金迷的歌舞场、有温馨浪漫的伊甸园、有高雅前卫的文化岛……无所不容。她们选择了一家名叫“密西西比河彼岸”的爵士酒吧,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爵士乐演奏期乐会交易员俱乐部,感受着一种氛围、一种情绪。午夜,她们去北京著名的小吃街吃夜宵,一碗杏仁茶、一碟生煎包……从这头吃到那头。
芮小丹回到正天饭店休息时已经是深夜了,这一夜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觉得自己与丁元英是站在一道峡谷对面的两个人,虽近在咫尺,而要走到一起却是如此遥远。
第二天上午十点,芮小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按照与韩楚风约定的时间下楼,韩楚风和小赵已经在正天饭店的停车场等候了。韩楚风抽着烟,身旁停着两辆黑色轿车,一辆是正天总裁的奔驰S600,一辆是韩楚风个人的宝马730。
韩楚风等芮小丹走过来,拍了拍宝马车说:“就是这辆车,行车手续都在车里。”
芮小丹把挎包和买的几件新衣服放进车里,关上车门端详着车说:“真漂亮,我还从来没开过这么好的车。”
韩楚风笑了笑说:“车况很好,你跑上几公里就不手生了。昨天我一直在想,你挂断元英电话的那个动作一定很漂亮,像个女侠。”
芮小丹客气地说:“韩总,我这次来给你添麻烦了。”
韩楚风摆摆手,说:“元英借钱的事你期乐会交易员俱乐部已经办了,我就不跟着添乱了,只给他带了30条烟和5万元零花钱。郑建时4月份回国的时候从安溪老家给他带了15斤铁观音,詹妮托建时给他带了20多张唱片,你回去一说他就知道。茶叶都是小袋真空包装,我一直放在冰柜里,品质不会有太大影响。”
芮小丹说:“行。”
韩楚风说:“你还得赶路,上车吧。”
芮小丹朝站在不远处的小赵摆了摆手示意道别,然后坐进车里发动车,系上安全带。她在检查行车证和养路费等上路手续时,发现车主的名字是韩楚风而并不是丁元英,但以自己时下的尴尬身份却也不便多问。
直到这时,韩楚风才以老大哥的语气交代了她几句话,说:“元英不是个执著出人头地的人,有口饭吃就知足,喜欢清静,习惯一个人呆着,这对女人而言是消极、孤僻,是不思进取。古城不是他的久留之地,他的资金在柏林被冻结了,得到1998年5月才能解冻,那时候他就有能力找个地方,买个房子,也许就这么无声无息过下去了。元英接受你,就意味着需要重新构建生活模式,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韩楚风说完这番话后替她关上车门,挥挥手示意她开车。
芮小丹明白这番话的关照,落下车窗说了一句:“谢谢!”她也向韩楚风挥了挥手,汽车打了一个弯儿驶出停车场,汇入了马路上的车流之中。
驶入全封闭的高速公路之后,大都市的喧嚣和繁华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眼前是辽阔的田野,农民正忙着夏收秋种。
芮小丹无心欣赏沿途的景色,她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从提包里拿出墨镜戴上,落下车窗玻璃,强劲的风灌进车里,打在她的脸上。她回味着韩楚风刚刚说过的话,心里想:这个年代,执著出人头地并不难,难的恰恰是不执著出人头地。
芮小丹到达古城是下午3点钟,快到南村小区时她用手机给丁元英打了个电话,一直没人接,这才突然想起他已经搬家了,于是掉转方向朝嘉禾园小区行驶,重新拨通新房子的电话,说韩楚风有东西带给他,请他下楼接一下。
汽车刚驶进嘉禾园小区,芮小丹远远地就看见丁元英站在楼下等着了,她在丁元英身边停下车。丁元英看着汽车,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芮小丹下车,对丁元英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了,然后用钥匙打开后仓盖,露出两个用胶带封好的纸箱,对他说:“就是这两个箱子,你搬大的。”
丁元英搬起一只较大的纸箱先上楼了。
芮小丹背上自己的包,将汽车锁好,然后搬起另一只纸箱上楼,走到二楼时,丁元英又下来了,接过芮小丹手中的纸箱,两个人一起进到屋里。两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尴尬而微妙的时刻。
这套房子比南村小区的那套房子宽敞了许多,屋里的空调开着,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凉爽,家具的摆放基本按照原来的方式,因此有一个房间空着。由于刚搬进来的缘故,房间里的一些细节还没收拾。
丁元英放下箱子客气地说:“你请坐。”
芮小丹坐下,把行车证和车钥匙一并放在茶几上说:“韩楚风给你带了30条烟和5万块钱,铁观音是郑建时从老家带的,詹妮托郑建时给你带了20多张唱片。韩楚风让我把你的车开回来,可车主并不是你的名字,我也不好多问。”
丁元英沉默了片刻,说:“楚风知道我不会开车,古城也用不着车。”
芮小丹一怔,问道:“有问题吗?”
丁元英说:“没有,是去年打赌他输的车,笑谈。”
芮小丹恍然大悟:丁元英不会开车,言下之意就是由她给丁元英开车。丁元英在古城没有用车的地方,惟一的就是生活用车。韩楚风在这个时候让她把车开回来,显然是用一种恰当而含蓄的方式向丁元英表明态度,承认她的存在。尽管芮小丹知道韩楚风的态度左右不了丁元英的决定,但心里还是升腾起一种感动。
丁元英说:“欧阳雪来过了,钱已经给了她。我不会开车,也没地儿放,这车还得麻烦你给找个地方。”
芮小丹说:“行,是我给你找麻烦了。”
丁元英用汽车钥匙划开纸箱上的封条,小纸箱里放的是整整一箱的三个五香烟和五万元现金,大纸箱里则装满了茶叶和唱片。
丁元英将唱片浏览了一遍,又拿剪刀打开一包铁观音倒在手上细看,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说:“好茶。”说着让芮小丹看,那种神情和动作就像是一个孩子在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心爱之物,只见那些茶叶形似珍珠,粒粒饱满圆润,墨绿中隐隐透着油亮之色。
芮小丹说:“我不懂茶道,看不出来。”
丁元英把茶几上的那只自动加热的小电热壶拿起来,壶嘴突突地冒着蒸气,他用开水将茶盅、公道杯、盖碗都烫了一遍,用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冲入开水,用碗盖搅动几下,倒掉,再冲入开水,将泡好的汤汁透过滤网倒入公道杯,沉淀了一下,又倒入茶盅,再把这杯茶放在木制茶托上端到芮小丹面前。
芮小丹将杯子放在鼻端,一股清香就溢了出来,深吸一口气,香味直入肺腑,顿时感觉到神清气爽,禁不住说:“好香!”她端起茶盅喝了一小口,立时满口余香,又接着说了两个字:“好茶!”
丁元英端起茶盅一饮而尽,闭上眼睛品味了一下,赞许地点点头,放下茶盅,接着点上一支烟,满足地吸了一口。
芮小丹没有再喝那杯茶,拿起茶几上的行车证和车钥匙,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丁元英的眼睛,平静地说:“晚上我请你吃饭,等我电话。”
丁元英思忖了一下,问:“去哪儿?”
芮小丹若隐若现地凄然一笑,说:“别怕,今天没人跟你要饭钱了。”
芮小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超市。
她平时就喜欢逛超市,喜欢那种自由、惬意的购物环境,即便什么都不买,看看也是一种享受。但是今天她却无心观赏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而是提着购物篮直奔食品区,挑选已经盘算好的蔬菜、海鲜、肉食、茶叶,又去拿了几听高档啤酒,装了满满一篮子。
回到家,芮小丹把汽车停好,进屋就疲惫地躺在沙发上。
休息片刻,她起身到厨房开始做菜。她将菜肴按照自己的需要配置好,就留下最后一道炒的工序,然后把一道需要长时间细火慢煨的萝卜球扇贝汤放在火上炖着,腾出手去收拾房间。干完活,她打开热水器洗了个澡,用吹风机吹干头发后,这才坐在梳妆台前精心地化妆,接着是到卧室打开衣柜挑选衣服。
芮小丹选的是一件乳白色的纯棉衬衫和深色休闲长裤,这套服装的搭配与她那种独特的气质形成了浑然天成的效果。同样是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也同样是楚楚动人,只是她那双黑亮的眼睛少了几分平时的机敏,多了几分忧伤。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6点40分了,她打电话通知丁元英20分钟后下楼,自己锁上门开车去嘉禾园小区。
丁元英在楼下等着,一言不发地被芮小丹带走了。
天黑了,路灯亮了,马路上充满各种喧闹的声音,风从开着的车窗吹进来,带着一股夏季的闷热气息。丁元英坐在后座上神情漠然地抽烟,直到汽车开进玫瑰园小区,丁元英才意识到吃饭的地点不是酒店。
丁元英跟着芮小丹进屋,打量着这套显得过分空荡的房子,自己到沙发上坐下。
芮小丹去厨房冲了一杯茶,连同一只空盘子放在丁元英面前,说:“我给你准备了点西湖龙井,如果不合你的口味,你就将就着喝吧。我的烟缸已经扔了,你就用盘子吧。”
丁元英问:“家里没人吗?”
芮小丹说:“我父母离婚多年了,父亲在上海,母亲在法兰克福。这是我母亲落脚归乡的房子,其实古城已经没有亲人了。你先坐会儿,我去炒菜。”
一会儿工夫,芮小丹将做好的菜端出来,摆在茶几上,一盘虾仁拌西芹,一盘清炒西兰花,最后才小心翼翼地端出一只砂锅,掀开锅盖,一股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牛奶似的汤里面有一只只小圆球,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她从砂锅里盛了一碗汤放在丁元英跟前,说:“这是萝卜球扇贝汤,我跟饭店的大师傅学的,你尝尝味道。”
丁元英用小勺喝了一口,说:“好汤。”
芮小丹倒了一杯啤酒递给丁元英,说:“我不能喝酒,你喝。”
丁元英喝了一口啤酒,每样菜都尝了尝。
芮小丹问:“你怎么看女人?说心底的那点东西。”
丁元英心里明白这是揭幕的前奏,于是坦率地说:“女人是形式逻辑的典范,是辩证逻辑的障碍,我无意摧残女人,也不想被女人摧残。”
芮小丹说:“女人就这么难养吗?”
丁元英说:“红颜知己自古有之,这还得看男人是不是一杯好酒,自古又有几个男人能把自己酿到淡而又淡的名贵?这不是为之而可为的事,能混就混吧。”
芮小丹说:“我想,以后我们像这样坐在一起的机会该是没有了。你是明白人,女人那点兜圈子的套路就免了,我今天请你来不为别的,就为履行个程序。”
丁元英知道迟早要经过这个程序,却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履行程序。
芮小丹站起来走进卧室关上门。过了片刻,当她走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的丝绸睡袍,她缓步走到丁元英面前,轻轻一拉系着的腰带,那丝绸睡袍似水一样从身上滑落到地上,露出细腻、丰润的裸体,那美丽的曲线和动人魂魄的质感犹如浑然天成而又完美无瑕的白玉艺术品,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节都流淌着圣洁的光泽。
丁元英被这幅连魔鬼都无法亵渎的画面震撼了、惊呆了。
芮小丹平静地说:“我把一个女人所能及的事都做了,包括我的廉耻和可能被你认为的淫荡,以后我就不遗憾了。现在你可以走了,结束了。”
丁元英久久凝视着芮小丹的裸体,冷静地说:“我是人,而且还没有进化到此时此刻可以无视本能。但是,我丁元英何德何能敢领受上苍这样的恩赐?”
他站起身,弯腰捡起那件睡衣,轻轻地给芮小丹裹在身上,又坐回到原处,望着她极其诚恳地说道:“你是一块玉,但我不是匠人,我不过是一个略懂投机之道的混子,充其量挣几个打发凡夫俗子的铜板。你要求的,是一种雄性文化的魂,我不能因为你没说出来而装不知道。接受你,就接受了一种高度,我没有这个自信。”
稍微停顿了一下,他说:“我自以为是有点学问的人,但是今天我得承认你给我上了一课,你让我用灵魂而不是文字去理解女人的圣洁。你这样做,是基于一种对应的人格,谢谢你能这样评价我,谢谢!”
丁元英说完起身向门口走去。
芮小丹伫立不动,说:“不能超越本能的男人,不算好汉。你让一个女人体验到了被征服的快感,谢谢你。”
房门悄无声息地在两个人之间关上了。
芮小丹猛地回头,已经不见了丁元英的身影,冰冷的门把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里,彻骨的绝望仿佛使她的血液都凝固了,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芮小丹把头蒙在被子里,让自己尽情地哭泣,让泪水无拘无束地流淌。无论她怎样有心理准备,当这个结局来到的时候,她还是得用心碎去承受。
当她情绪渐渐平息一些的时候,她拿起电话打给欧阳雪。
欧阳雪听出了芮小丹的声音刚哭过,焦急地问:“小丹,出什么事了?”
芮小丹说:“丁元英刚走,都结束了,打个电话跟你说一声。”接着,她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讲了几句。
欧阳雪在电话里沉默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显然无法理解这种极端之举,神情稍微镇定之后,她愤然而又讥讽地说:“你犯得着这么贱吗?”
芮小丹说:“贱吗?他要像狼一样扑过来那我就真贬值了,他这一走,倒让我看清楚我在他心里还值几两银子。”
欧阳雪说:“我不懂你们那种高层次的哑谜,换了我,早就恼羞成怒了。不过细想也有点道理,要是男人在那时候都能先想想责任,女人的日子就会好过点。”
芮小丹说:“这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说了。我挂了。”
“先别挂。”欧阳雪说:“股票的事我跟你说一声,我把你那20万也买成股票了,一共买了70万,就是说这钱已经和担保没关系了。”
芮小丹惊诧地说:“这不可以,犯规了。”
欧阳雪说:“可我心里承受不了,我要是那样,以后还怎么再往人堆儿里凑?到了这份上咱就充一回好汉吧,一看跌了咱就赶快逃哇。”
芮小丹说:“那你就碰运气吧,我这儿还有一桌子菜没收拾呢,不聊了。”
放下电话,她将桌上的酒菜收拾干净,又将厨房收拾干净,这才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做她每天必修的功课。但是今天的日记她能写什么呢?她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荡,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驻足。
她在日记里写道:你是那么执著于孤独吗?我就眼看着让你走了,可心在问我,那我又该怎么去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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