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胜索罗斯，他的传奇从“我是一个混蛋开始”

以下内容转载自《今周刊》。文中的表述略有改动。

“一开始，债务问题引发经济大萧条，然后政府开始印钞票，市场一片荣景。撑了8年之后，1937年，世界经济忽然又陷入另一次的大萧条……。”以极度理性的口吻，雷．达里奥（Ray Dalio）把全球景气的当前处境，对比1929到1937年的陈旧历史。

这段论述，近来成为华尔街的热门话题。

一方面，大家这才惊觉，原来08年金融海啸以来所发生的各种情节，与80年前竟然有着不可思议的相似，简直像是两句平仄工整、对仗完美的诗。

再者，这个说话的人是达里奥。

人们对这名字或许陌生，但他绝对是全球投资界的教父级人物：身价排名全球第五十四位富豪；他创办的桥水联合（Bridgewater Associates），是目前全球最大对冲基金，纵横华尔街42年，累积获利超过金融大鳄索罗斯的量子基金。

他的客户，包括麦当劳、世界银行，以及中国主权基金。去年桥水在中国上海设立据点，《人民日报》还发表专文推敲达里奥的企图，并据此推论A股即将纳入MSCI指数。

42年不败智慧与传奇，从一句“我是个混蛋”开始

最后一个原因，是达里奥最近真的是卯足全力宣扬他的危机预警，不过，这也是因为来自各路媒体的邀约不断。

今年4月，他宣布退下第一线管理职，并且着手把毕生累积的所有处世原则写成书；9月中旬，这本名为《Principles》（暂译：原则）的新书出版，当代最成功、最具影响力的投资大师，第一次完整公开自己的人生智慧，忽然间，“达里奥原则”像是一本华尔街从业人员必读的圣经，一堂所有投资人、管理者的必修课。

回到一开始的话题，那么，80年前的历史会重演吗？”不，我没这么说……，但现在是一个微妙的时刻，美联储必须谨慎因应。”达里奥答得小心。

他很少把话说死，因为他曾经犯过致命等级的巨大错误，”我是一个自大的混蛋！”直到现在，当达里奥回想在1982年的判断失误时，仍然是用这样的强烈字眼痛骂自己。然而，这门近来席卷华尔街的必修课、一连串正被细细咀嚼的金律原则、达里奥的不败智慧与传奇，其实就是从这句“混蛋”开始……。

拆解所有犯过的错，写下“标靶治疗”的药方

在达里奥自认是“混蛋一枚”的1982年，美国经济低迷，南方的墨西哥亦濒临倒债边缘，达里奥当时认定墨西哥债务问题必将引发美国经济危机，急着以高分贝警告客户。后来墨西哥确实倒债，然而他没料到，美联储迅速采取宽松货币政策，股市不跌反涨，经济也快速反弹。

在错误的判断下，达里奥最终因为财务压力，被迫裁掉公司所有的员工，当时他甚至困窘到必须跟老爸借钱。这一战，让达里奥摔得惨烈，却也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

“真的很痛……，但是会感到痛苦，必然是有哪些地方出错了，如果不找出犯错的原因，未来必然会再痛。”达里奥这么想着，然后写下了那句最经典的人生公式：痛苦+反省=进步（Pain+Reflection =Progress）！

“痛苦就像蒸汽火车上的木柴，没有它，火车就没有动力。”一个转念，达里奥把要人命的痛感转成能量。在火车上，你得烧了木柴产生热能；达里奥则是拆解造成痛苦的每个判断、每次决定，找出过程中的所有错误点，然后像是标靶治疗一般，针对每个错误写下一道一道的药方，也就是我们如今所看到的这一长串处世原则。

厌恶未经思辨的规则找出真实理由独立思考动手记录是从1982年开始，但对于“挖掘问题根源”这件事，达里奥可是从小就有着某些天赋。

1949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不久，达里奥出生于纽约皇后区，父亲是意大利籍的爵士乐手，母亲则是全职家庭主妇。他回忆，从小就有记忆力欠佳的大麻烦，”对于那些没有逻辑、只是必须死背的东西，我实在搞不定。就像我记不住电话号码。”

老爸经常忙到三更半夜，父子相处时间不多，然而，有一项特质却完整遗传给了达里奥：爵士乐手特有的”不羁”态度。在学校，那些未经思辨就加诸在他身上、强迫他遵守的种种规定，他常带有一种出自本能的厌恶。

他的房间也是一团混乱，曾在1985年加入桥水的富邦证券董事长史纲回忆，当年桥水办公室就在达里奥的自家宅院，”他的房间简直比大学教授的研究室还乱！”

“不过，他无疑是个Independent thinker（独立思考者）！”史纲强调。达里奥也表示，一切的规范，他都必须充分思考，找出背后的真实理由，确认是合理的，那么他就愿意去配合遵循。”就像当我发现，有钱才是独立的真实源头之后，就没人能拦得住我出去打工。”

八岁时，达里奥就开始打工赚钱，工作包含送报、铲雪，以及在餐厅洗盘子等。十二岁那年，美国股市正处于60年代的乐观氛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股票，当时他在一家高尔夫球俱乐部当杆弟，股票的话题听多了，他决定用小费购买人生第一张股票，美国东北航空。

幸运之神眷顾，在买入股票没多久后公司即被收购，股价也因此翻了三倍。

意外之财的惊喜，也让他开始对投资产生兴趣，上大学之前，他手上的投资组合已达上千美元（约为当时平均美国人工作一年所得）。

用最大力量管理未知，“不能赔的钱”都爱给他管

达里奥的大学成绩不俗，“因为可以自由选择喜爱的课程。”随后他顺利进入哈佛商学院，攻读企管硕士。1965年在自家公寓创办桥水，经过82年的“混蛋教训”、开始记录各种操作原则之后，知名度逐渐伴随绩效打开，先是麦当劳、柯达等大型企业请托操盘，1987年，汇聚全球顶尖财经脑袋的“世界银行”也来敲门，一次，给了桥水500万美元。

有人形容，桥水擅长管理“不能赔的钱”，因为达里奥总能预判风险将至，达里奥则回答：”我不是无所不知，但我会用最大的力量『管理未知』，这需要不断探究事物真相。”天生性格如此、成长历程如此，他的投资当然也是……。

为搞懂崩盘，Ｋ完《美国货币史》海量研究

回到世界银行来敲门的1987年10月，美国股市大崩盘，史纲则已升任桥水研究部主管。崩盘那天，达里奥把史纲叫进办公室。

史纲原先以为，老板只是要他对可能导致股灾的相关经济因素做一个简要分析，没想到他被交办的任务，却是一个跨越世纪的历史工程。”他要我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傅利曼（Milton Friedman）的《美国货币史》（A Monetary History of The United States,1867-1960）完整爬梳，因为他想了解从19世纪到20世纪间，美国的货币紧缩及经济循环的整个过程。”

前美联储主席曾感叹——美联储数据掌握不及桥水

也就是说，当碰到重大的财经事件时，达里奥倾向以历史为师，从而避免了只关注当下数据的盲点。“他碰到一个大的资本市场事件时，往往会采取时间跨度很长、相对宏观的立场来看待，这是他的优点。”史纲指出。

达里奥不仅会从历史当中找答案，他自己甚至还会“参与”历史，透过模拟那些时期的投资者，阅读当时的报纸，收集数据并进行交易。这也曾让美联储前主席沃克（Paul Volcker）发出感叹：本该对全球总体经济最了若指掌的美联储，竟然在资料数据的掌握上还不及桥水。

另一方面，也正是透过这样的分析，让达里奥提早看到了08年金融危机的征兆。

当时，达里奥留意到美国金融机构不断增加的借贷及杠杆，在将其与德国威玛时期以来的信贷危机做比对后，他发现当时金融体系的“偿债能力”岌岌可危。

于是，在07年底，他到美国财政部试图提出建言，却没能引起重视，随后他又拜访了白宫，但当时多数人都将讨论聚焦在金融机构流动性的问题，达里奥的建议因此显得格外突兀。

最终，金融危机爆发，桥水也因为提早预期到危机，08年在大盘跌近四成下，其透过大量买入国债、黄金及放空美元，而享有近9％的正报酬率。

“只是基于表面做决定，却忽视背后深层次原因的人，通常很难实现他们的目标。”达里奥这么解释他动辄来个“史诗级研究”的动机。曾有拜访过达里奥的人描述，他的办公室虽然一团乱，但在随手可及之处，却总摆着二十多本关于经济崩溃事件的相关书籍，包括美国30年代大萧条、日本失落的90年代，当然，还有让他痛彻心扉的拉丁美洲债务危机。

这样的研究深度，让读过桥水报告的分析师评为“极度震撼却也极度烧脑”，但事实上，“达里奥会把经济循环与资本市场的关系，讲到一般人都能懂，”史纲形容，”他是一个经济学家，但也是个交易员。”

颠覆“股债六四比”法则配置风险

的确，达里奥会把复杂的投资拆解成简单的原则，例如“投资=无风险报酬+市场正常涨跌+超额报酬”。其中，说到如何抓住“市场正常涨跌”，达里奥就会回答：“不是做配置资产，而是要配置风险。”他曾挑战华尔街过去惯用的“股债六四比”资产配置法则，相对的，他认为“若能找到十五种彼此相关性低于20％的金融资产，那么就能大幅降低风险。“有此一说，达里奥喜欢打猎，尤其专挑那种脾气暴躁的动物，例如他就曾到南非狩猎被称为”黑色死神”的非洲水牛。

据说达里奥不是单纯的为了寻找刺激，而是借此训练自己面对风险、控制风险的能耐。

此外，桥水内部也会每年举办一项名为Scrum的野外求生竞赛，内容包括让员工在冰冷溪水中游泳、野地攀爬等，目的自然也与“体验风险”脱不了关系。

至于“如何抓到超额报酬？”达里奥先是回答“这比得到奥运金牌还难。”接着解释，因为要拿到超额报酬，就必须建立在其他投资者亏钱的前提下，“这是一场零和游戏，”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心法，就是“跳出市场共识，并且设法确认你是对的。”

这些名言、心法，其实早已成为桥水员工必读的原则与教条，甚至被输入公司的电脑系统。史纲表示，达里奥私底下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穿牛仔裤上班、爱抽烟斗，某次拜访某大客户时，他还忘了系上领带，“于是直接把我的领带拆下来给自己戴上。”但是对于这些经过研究与验证后的原则，他却有几近偏执的坚定，目的，“就是尽可能做到量化投资，不让人的情绪影响投资决策。”

接纳同事无情批评，奉行“公开透明”法则

“雷，你今天在会议上的表现，应该被评一个D……；你完全没有准备，否则你不会讲话如此缺乏条理。”对达里奥如此讲话的，并非他的客户，而是他公司的一名员工，哈斯克（Jim Haskel）。

今年4月，达里奥于TED的演讲上，向台下近两千位观众展示了一张投影片，投影片的内容，即为哈斯克对达里奥写的这封“不留情面的批评”信。这样的内容，在多数公司恐怕都被视为不能公开谈论的秘密，遑论被拿出来分享。

然而，达里奥对这多数人认为极度难堪的经验，却能幽默以对，甚至甘之如饴，为什么？

时间拉回到1993年，当年，桥水三位资深主管在一次给达里奥的一封意见反映备忘录中提到，达里奥常常让员工觉得无能、不被重视、被羞辱及被轻视，“如果达里奥无法有效的管理员工，公司的发展前景势必会受到影响。”备忘录中进一步评论。

这份备忘录大大冲击了达里奥。“这真的让我很震撼……我并不想让他们有这样的感觉，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告诉我呢？”他在《原则》一书中回忆道。

事件过后，他不断的思考，怎么样的管理方式，才能让公司内的员工，不会彼此误会，能达到真正有意义及有效率的交流？最终，他认为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唯有交流的双方都对彼此”绝对坦诚”，所有的对话也得”完全公开透明”。于是，他透过一条一条的管理原则，形塑桥水内部的特有文化。

要求员工彼此“打分数”

首先，他要求员工在会议桌上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不必也不得在意他人感受。“光这一步，很多人就无法做到。”其次，在讨论过后，彼此要能对他人想法提出”深思熟虑后的不同意见”。

此外，达里奥还特地指示公司开发了一款”点数收集器”（Dot Collector）的应用程式，装在员工iPad中，可以让每位员工随时随地都对彼此的发言”打分”。这些分数将永久保留下来，让每位员工都能对自身的优缺点一目了然。

然而，过程难免会激起员工的不适与反弹，也因此，平均有三成的新进桥水员工，在两年内即因适应不良而离职，就连曾于2010年到2013年间担任桥水顾问的前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柯米（James Comey），都对“严苛”的桥水文化感到无法适应，”在桥水被『拷问』的过程，绝对比在最高法院被问话，或向美国总统简报更为难熬。”柯米在一次接受媒体访问时略带揶揄地表示。

“痛苦，是因为理想与真实之间出现落差，而你必须彻底了解真实的样貌、他人心中的真实想法，才能解决问题的根源。我就是这样走过来的…，”达里奥说，虽然自己的记忆还是很差，“但我犯过的每一个错，在脑子里都记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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